大魚的小世界: 消失的地圖二-------再見，森幼

(2007/04/16 )陸續有網友來我這裡問了有關” 森林幼兒園”的問題，我想了想，這個故事很複雜(人生總是複雜的)，我們先對這個故事的背景先了解一下，以下是轉載自中國時報浮世繪2002年三月九日的文章：
中國時報/浮世繪染坊/910309
有意思的事情---我的三個年輕朋友

我有三個年輕朋友，讓我忍不住想介紹，也一直衷心希望他們的理想能夠持久。他們三個人沒做過父母，卻是陪伴孩子長大的最佳伙伴；他們雖經歷過現實社會的磨練，卻從未失去童真的性格，而他們慷慨撒下的快樂種子，更讓人感受到社區一家親的歡愉。他們三人怡然天成的個性，真是從事幼教的最佳條件。

　這三個年輕人是粘俊熊、鄭世儀與陳麗寬，兩男一女，沒受過幼教訓練，卻經營出截然不同的幼教事業。目前他們合力經營的「森林幼兒園」，在幼教界可是小有名氣。一些有理想、有抱負的幼教青年都來這裡實習、交流，父母也帶著他們的孩子在這裡學習與成長。

　粘俊熊原是會計系畢業，他在學以致用的觀念下找到會計師的工作，半年多後因為自覺對數鈔票毫無興趣，乾脆放棄工作到台北打零工，嘗試各種工作。有一次到學校參加代課老師考試，聽到學校廣播時訓導處老師對學生大吼：「你們是豬啊？叫你們離開還不離開？」這段談話讓粘俊熊對體制內的教育產生震撼性的反省。晚上閉起眼睛時，粘俊熊想的都是教育改革的事，於是他下定決心從事教育工作，到山上當老師。

　鄭世儀是粘俊熊會計系的學弟，他在粘俊熊的鼓勵下一同在山上當老師。

　於是，在台北縣新店花園新城這個老社區中，一個原本慘淡經營的幼兒園居然一口氣擁有兩名男老師。不久，鄭世儀的女友陳麗寬秉持人本精神參與幼兒園的經營。

　他們三人都深深覺得幼兒教育是很棒的舞台，讓自己的生命發展與過去完全不同，與孩子的感應也很強烈。

　在新店花園新城這個天然的環境中，幼教經營可以有很大的不同。只見老師們捲起衣袖，親手為孩子們訂製木頭地板、木頭溜滑梯、樹屋、更大的樹屋，外表看起來感覺雖較克難，但很多別致的學習角落就這樣形成，像是泰山角、木工角等都是。

　這裡從不以英語或電腦為招生號召，也不強調教授國語注音符號，但山上的孩子在國小一年級階段也並未落後，不過有興趣學習的孩子亦不排斥單獨教授。他們的想法是，一切尊重孩子的選擇。

　他們的理念簡單而堅定，無非是全心為孩子提供一個愛的環境，讓孩子能夠表達自己真正的感受，一個快樂的童年不致消失。而且，父母與老師都必須專注傾聽孩子的聲音，而老師同時也要注意父母可能有的委屈感受。

　在相同理念的吸引下，幼兒園內又增加了三名老師，讓學校師生比成為一比六，比台北市的一比十五、一比廿理想許多。

　雖然幼兒園有很多值得稱讚的優點，但他們卻一直是「非法之身」。很多遠道來參觀過的幼教教授都認為政府應該讓這裡合法化，但幼兒園卻完全不符合應有的立案標準。在逐漸老化的花園新城中，即使擁有熱心家長的支持，但幼兒園的經營一直是赤字，甚至可說是虧損連連。

　其實，他們三人已深深了解，自己的經營理念與主流價值完全不同；就算克服困難納入體制，說不定會加速淘汰，現在山下不合法的幼兒園同樣多於合法者，既然現存體制尚有一絲模糊的空間，反而讓他們還能繼續為自己的理想打拼。

　已經連續好幾年了，他們舉辦聖誕節、年貨街、中元迎燈籠等活動，免費讓社區所有人一同歡樂，從未藉機賺錢、或是藉機塑造形象募款。雖然已有鄰近社區聞風後遠道送孩子來上課，外面的世界多半不知道他們的存在。

　我之所以想寫這篇文章來介紹他們，不全然是為了替他們廣告宣傳。往往，我們會按照社會舖好的價值觀向前走，這樣的路也最安全。但是他們三人能夠尊重自己的感覺，選擇自己的興趣為志業，這樣的精神一直令人嚮往，應該有機會成功，不必然成為烈士。

　從他們三人身上，可以讓很多人看到年輕的自己，以及一股已為社會遺忘的傻勁。
Copyright 2002 China Times Inc.⊙林照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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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了，現在你們看到別人寫的背景描述，現在換聽我說：

2001年9月，我女兒上森林幼兒園(以下簡稱森幼)的第一天，雖然我知道老婆在幼兒園陪著她不會有問題，但是這是她第一天上學，我還是很想知道她好不好？但是我沒有森幼的電話，於是我打了電話到台北縣教育局詢問，電話那頭的回答令我大吃一驚：

「這家幼稚園沒有登記立案，不合法，不要去唸！」一回家，我對老婆說：「聽我說……..」

「先聽我說啊，森幼沒有立案……….」老婆搶先我一步說了，我實著發呆了一下，小荳上學第一天，我和老婆東撿西撿，竟然選到一個賣龍眼，一個未立案的幼稚園；幼稚園沒立案，對我的意義就像是非法經營的地下錢莊，專騙家長的錢……..難道我們倆夫婦真的眼光有問題---一起瞎了眼。

說起我瞎眼的經過，要從第一次來參觀森幼，設備雖然老舊，但是我們夫婦卻被豐富的角落教學所吸引(就是”消失的地圖一”中，所畫的地圖)，尤其當時接待我們的園長陳麗寬，不斷有小朋友來找她，叫著她”陳媽媽”，她總不拒絕的抱起小孩，不會表現出老師正在接待客戶的神情，就這樣，開始我兩年開車送小荳上學的森幼時光，我們全家都很喜歡這個位於都市邊緣的小世界。其間偶有長輩聽說我們的小荳在山上做野孩子，他們的問題其實都很直接：

「會爬樹？幹什麼用？」
「學費那麼貴，又不教課業，只會玩。」
「真是搞不清楚你們這些做父母的，心裡在想什麼？」

其實，我瞎眼已經很久了，長期的職場磨練，我的心其實逐漸在封閉，森幼在某方面重新開啟了我的心，每天下班吃飯時，聽老婆與女兒說著山上發生的趣事，我覺得自己也快活起來，各項的假日親子活動，我們家幾乎不缺席。一年半之後，我重拾停筆多年的小說創作，開始寫少年小說，一直到現在，我在「油桐花下的精靈」這本小說的序裡，特別提到這一個過程。

但是，森幼並不是沒有缺點，就像所有素人藝術家一樣，他們都缺乏經營計畫與風險管理，熱情背後的現實代價真的太大，造成「學費不便宜，還虧損連連」的窘狀，最嚴重的，是當時房東沒有告知地上物無法取得建照，造成所有的投資都無法合法，我們家小荳就讀時剛好是最艱困的時期，不斷有人檢舉，教育局三天兩頭就來檢查、罰款、威脅停止招生、老師輪休、被挖角、家長與園方間的誤解、訴諸民粹的各種解決方法……，然而，我們這群家長與孩子仍然度過了最難忘的時光，這些已成過去的事情就點到為止。反正，森幼於2004年正式結束經營，由一群熱心的家長接手，換地點經營，改名為「通泉草」，目前於新店花園新城繼續延續「自主學習的理念」。

森幼創辦的三位成員中，我與粘老師較不熟，僅知他之後在社大開課，並持續開設假日學校。鄭世儀/陳麗寬夫婦在成長文教基金會的延攬下，多年來主持位於汐止水蓮山莊的成長托兒所，成果令人敬佩，我們家曾經多次造訪這個有「森幼」理念，但又完全不一樣的社區幼兒園，明顯的，鄭老師已經會善用社區的資源，將幼兒園的活動升級為全社區的活動，水蓮山莊童玩節時，社區裡綿延不絕的紙風車，竟然是鄭老師發動社區家長做的，他在處理一般家長對課業與安親班的要求時，也有了堅持理念的作法，水蓮園已經不是當年隨時都會關門的森幼。我感受的到，在經歷森幼之後，鄭老師對於經營管理已經十分成熟，他客氣的說，森幼感覺不一樣，沒有太多的人為限制，一群「搏感情」的家長.......，森幼或許是經典，但是已經成為傳說。過年前，忽然接到鄭老師電話，原來他接受了某公家單位的邀請，主持起公辦的托兒所，應該去看看他，衝著他有勇氣敢挑戰公家機關，光憑這一點，就應該起立鼓掌致敬。

今年一月，通泉草幼兒園來通知，歡迎森幼老同學/老家長一起來參加年貨大街的活動，我們家才第一次踏進「通泉草」，小孩們圍在昔日老師的周圍，我們一群老家長一同吃火鍋，聽著現在轉換跑道的家鳳老師搞笑，好親切的感覺，連當年煮飯的春蘭阿姨都來了。當年讀森幼的小孩，其實都分布在不同的學校，雖然大家仍然不免俗的會討論所唸學校的優缺點，但是，光看小孩的笑容，你就知道他過得好不好，學校固然重要，家庭還是教育的最後防線，那群千里迢迢來參加森幼聚會的家長，我就覺得小孩們真幸福。

網友還提到體制外森林小學的制度與銜接的問題，我覺得你可以先從我部落格的右下角，有個種籽的連結，連到”親愛的娃娃谷41號”，那裡是種籽老師---國生的部落格，裡面有許多他的紀錄與家長的回應，還有許多「潛水」的觀望人士。有機會，我再想想怎麼回答你，畢竟，身為家長的我也蠻「瞎」的，不若許多媽媽們伶牙俐嘴，爸爸總是比較沉默。

2002年森幼期末晚會/露營，家長/老師/小孩大合照，大家都沒想到兩年後，森幼就消失了。